大雨过后的城市忙忙碌碌,好像前一阵子被雨困住,发霉的势力倾巢而出。
街上飙车的纨绔们带着美女与嗨大的神经,被交警一丝不苟查处;各种被吹垮的大树东倒西歪,排险车辆不时呼啸而过;有些路段积水,车辆不减速炸起水花,惹得行人大骂、追逐。
开往望江隧道方向,逐渐出城,夜景才安逸一些。
在车上,乔景良面色严肃,加长的宾利,前面格挡堵得严丝合缝,父女两人坐在一起。很长时间沉默不语。
纪荷从吧台给乔景良烫了一壶热茶,姿势标准,不是空间的局限,她茶艺炉火纯青,可以达到令人欣赏的精湛程度。
“结婚后,你和江倾到东南亚发展,等那边项目做成熟,再回来。”
鸿升在东南亚的金三角有大面积土地,做成赌场为主的中国城,由于澳门近年被严厉打击,一些堵客无法发挥,金三角的中国城几乎成国内富豪政客赌博的第一首选。
在那里,鸿升自己制定法律,有八十年土地使用权,不受任何国家限制。除了没有军队,中国城完全宛如一个独立国家。
两人过去,少了开脱时的艰辛,又能大展身手,的确是上佳安排。
纪荷心里却微微愣。
她最开始的目的就是想到鸿升的外部子公司去,可那时候乔景良根本不放她,连国内事务都不让她插手,最近才改口让她回来鸿升,准备从国内事务做起,可还没摸着自己办公室的门,就又被调去国外。
事情发展的过于顺利,她除了感激江倾的一臂之力,再者就是感慨,这女人,难道除了结婚,自己单独就不能闯出一片天地吗?
“你们好好在一起,”乔景良转着冰裂纹的茶杯,镜片下的眸光精干,“这小子,比开宇好太多。”话锋一转,“不过男人天性是自私,多数考虑自己,他虽然可以为你豁出命,但不代表一辈子忠贞你,所以这个项目上,我私人会拿出十亿,让你和他股权对半分,你不用矮他一截。”
“鸿升不是没钱了?”纪荷诧异。
“我将国外的物业售空。这些早准备着给你当嫁妆,现在恰到好处拿出来。你别嫌少。”乔景良说着笑。
和晚餐桌上谈笑风生、精明的商人形象不同,他现在就是一位普通的父亲,对她谆谆教导和细心爱护。
纪荷又给他沏了一杯,水面微微晃出,他伸手接住,清透色茶水在他掌心晶莹剔透,极度温暖与纯净。
“我弄不懂您了……”她眸光垂落,闷闷不乐。
乔景良说,“你被灌水泥的事,你二叔和开宇都有份参与,我都知道。但开宇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,就给他一次机会。如果有下次,爸不会再护着他。”
“你怎么安排他……”纪荷抬眸,与他对视,“那篇七问鸿升集团的稿子,你相信他吗?”
乔景良饮了一口茶,享受与她的独处时光,淡然笑,“他几斤几两,我清楚。”
“什么……他真那样干了?”虽然事情是自己查出来的,早一清二楚,但从乔景良口中得到确认,她心如死灰,也不加掩饰了,苦笑,“可是干爸……水能载舟亦能覆舟……他养的那些人,现在可以伤害我,以后也能伤害到您。”
乔景良放下杯子,挫着指腹间的余温,“他不敢。”
“我和他经营理念不同,您知道的。”纪荷说,“可不可以从我手里,让鸿升纯粹一些。”
“你和江倾马上要接手的项目,可以按自己想法安排。”乔景良有些累了,唇色微微白,他叹息,往座椅靠了靠,带着茶温的手轻拍她手背。
“爸老了。但你会走得更远。”他望她,“你明白吗?”
我不明白。
纪荷眼眶发涩,唇瓣动着想这么回复,不过,对方毕竟是乔景良,他与鸿升同生同长,能允许她按自己的想法做事业,算天大恩赐了。
她还能要求什么,总不能直接问他,请把你的犯罪事实一一交代清楚,她好做成大字报发出去吧。
想想不切实际,微微一笑,点头,“好。”
乔景良闭上眼睛前,突然对她说,“到澜园后,你就回江倾那吧。让保镖跟着你。”
“我辞职是为了照顾您的……”
“我有什么好照顾。”乔景良笑,“就这么说了。早点回去。”
“对了,”倏抬手指,“明天我们打算签合同,你和江倾顺便就把证领了。行吗?”
“行……”
又有诸多话要交代,始终没休息上。
“东南亚要去,这边你们也要买房,现在住的凤凰城太烂,他和你的私人住处又不安全。所以把看房子提上日程。有合适的,爸送给你们。”
“好……”
“其他婚礼事宜,你们小年轻自己商量,自己怎么开心怎么来,旅行结婚也行啊,不用闹到两家宾客云集,实际上都没几个认识你们。不如在自己的圈子里庆祝,随便什么想法,反正不用为了我们老一辈的脸,束缚自己,知道吧?”
“知道。”
纪荷都不知道说什么了。
将乔景良送回澜园,和乔开宇打了招呼,她又驱车离开。
回到凤凰城,江倾不在家。
院内一片漆黑。
屋子里空荡荡。
她打电话问他在哪里,他说正在往回赶,开着布加迪威龙在江北逛了一圈,音色自豪发笑,“怎么,想我了?”
纪荷沉默。
“怎么不说话?”他发觉异样。
“没什么。你回来吧。”纪荷直接挂断。
她无法对江倾说,今晚的乔景良慈爱到让她恐慌,仿佛每一句话都是真的,就连说江倾虽然能为她豁出命,但不一定能忠贞一辈子时,她都背脊发毛差点信了。
当一个慈爱的父亲对待嫁的你依依不舍,细心叮嘱时,你不会怀疑有任何一丝的恶意。
他人生阅历丰富,看人准确,全部智慧都在三言两语中,细心向子女传达。
如果乔开宇有纪荷一半的善于揣测和好学,不会把自己弄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。
和老虞打电话沟通时,纪荷将自己埋在被子里,两名保镖在楼上卧室安了家,负责高处瞭望和“隐形”,饶是如此,纪荷也担心自己的通话会被两人听到。
甚至在一进卧室门,她拿着防窃听仪将角角落落测试的干净,才安心躺进被子,罩起来,在里头鬼鬼祟祟。
老虞说,江倾他爹一定是和市局沟通好了,做的晚上这个局。
“你直接问江倾,现在你们同一战线,只是案子查的不一定一样而已。”
“那天白晓晨担心我,来江边找我时,我就被姑娘提醒到恍然大悟了。江倾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,应该是从蒋大伟那里。”
“怎么说?”
“他在查乔开宇,知道他手底下的人可能不干净,但不知道规模到底有多大,”纪荷翻了个身,将头露在外面透了几口气,才又埋进去。
“后来发生掏肠案,我不是拿资料给他,暗示他明州成各路逃犯窝点么。他那时候恍然大悟了!所以在藕场的那场行动手段火爆,把逃犯都打成了筛子,宁可背骂名不可放过。”
“这和他认识蒋大伟有什么关系?”老虞点了一根烟,咂咂地抽着。
纪荷说,“您真笨。他查逃犯,自然就查到蒋大伟女儿吓死的事情。接着那天我带他去蒋大伟那里,他恍然大悟,开始怀疑我在鸿升的目的不纯。之后干爸生日,他直接让蒋大伟打电话给我,说他遇袭了。”
“……嗯?”老虞不太清楚来龙去脉。
纪荷跟他解释,“乔开宇因为我,对江倾围追堵截,江倾将计就计,和他纠缠。人家一找人打他,他就打电话给我,将我从干爸生日宴叫出来,弄地他名声大噪,在干爸和乔开宇那里都起了火头。”
“就是江队在利用你呗。”老虞不客气哼哼笑了两声。
纪荷脑子里猛地冒出乔景良的,那人能为你豁出命,但不一定忠贞一辈子的话。
后背脊一麻,从被子里冒出,大口吸着气,又钻回低嚷。
“他公务在身,又不是存心利用我,况且,我在鸿升,他也担心啊。不然那天我拿资料给他,他会说,让我倚靠他的话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