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起下楼,在餐厅看到穿着睡衣的周开阳。
阮姐一大早做好早饭,将两个孩子穿起,现在正和保姆在院子追着孩子喂早饭。
即使纪荷一再强调,不要惯坏孩子的进餐习惯,可阮姐和保姆一意孤行。
在孩子面前,纪荷其实有愧,这三年自己并没做到多合格,最近一年甚至都没陪两个孩子睡过觉。
自顾不暇。
天阴。
餐厅只开了小灯带。
幽暗的光线下,周开阳坐在圆形大餐桌前,身后是一排餐边柜,他低头看着一本书,早餐摆在眼前但是没有动,可能在等她下来。
纪荷嘴角一扯,扶着楼梯,懒散往下,调侃,“怎么,在我家睡上瘾?”
第一晚暴雨,他主动提出留宿。纪荷答应了。
第二晚继续暴雨,纪荷被他送回来,没管他去向,他被阮姐邀请进客房。
第三晚,也就是昨晚,吃完晚饭,周开阳迟迟不肯动,霸占着孩子玩到十点多,纪荷精神不济,孩子睡觉的事近一年也是阮姐在弄,就单独上楼休息。
这一早,周开阳穿着昨天到超市新买的睡衣,大模大样坐在她家中,纪荷明明无力,脸上却自动带起笑。
在桌边坐下,冲对方挑了下眉,询问是几个意思。
周开阳合上书,幽暗光线并不适合看书,不愿开大灯的原因,纪荷一清二楚。
此时,开口,“昨晚睡得好吗?”
“难得的,惊醒次数最少的夜。”纪荷皱眉,“现在在问你,怎么把这里当自己家了?”
周开阳将手上的《廊桥遗梦》递到她面前。
纪荷扫了一眼,嘴角翘着,没大反应。
“我怕你出事。”周开阳深深凝她一眼,纠结的叹息,“他回来了,又离婚,我怕你受冲击,情绪不稳做傻事。”
纪荷嘴角笑意顿时凝固,微微不可思议盯着周开阳低下头的头颅。
他两手扣在一起,情绪复杂,“三个月前不止年年吓到,我也吓到。”
纪荷惊讶,继而抱歉,“对不起。”
当时她给沈清扫墓回来,情绪特别低落,一整天没下楼,周开阳那段时间对她表现的活跃,经常来凤凰城以工作为由和她接触,当晚留下来吃饭,可能隐隐觉得不对劲一直拖延到晚上十点钟。
孩子们精疲力竭终于要睡了。
周开阳准备走时,纪荷在楼上割腕,年年上楼跟她说晚安时发现,顿时鸡飞狗跳。
周开阳将她送去医院,之后就表示愿意照顾她一辈子。
纪荷生无可恋。
其实周开阳心知肚明两人成不了。
纪荷是个死心眼的人,如果能和他好,当时共事的七八年,两人早好了。
周开阳在那时候甚至不敢表白怕以后结局尴尬,他也算聪明的人。
这三年,江倾不在,纪荷有很多追求者,周开阳不过是其中一个。
比别人走的更近一些。除此之外,两人在感情上,周开阳单方面付出的更深。
比如对孩子们的喜欢,对她病情的持续关注。
如果他不是喜欢她,纪荷更愿意他以朋友的立场这么关照她。
自己将会感激他。
现在,她除了感激,还有内疚。
“我什么都给不了你。”纪荷抱歉的笑。
她早上没打扮自己,妆容、服饰,通通不在意,昨晚和江倾敞开心扉后,她就不想再装自己很好、很完美了。
现在的她就是一个病人的样子。
不修边幅、神情萎靡,纵使笑,也是意志低落的笑,这种笑让对面人由衷的发寒。
周开阳眉头紧皱,看起来一夜没睡好的样子,可能计划着一旦她出事,一跃而起去救她吧。
“真的谢谢你,但只是如此了。”
“知道么,你的离婚证给了我勇气,我愿意照顾这样破碎的你,甚至自私一点,如果你不破碎,我连踏进这个家的资格都没有。”周开阳固执,推着眼镜,“我昨晚甚至在想,江倾如果没回来多好……”
“你希望他真正死亡?”
“这样会刺激到你吗?”周开阳镜片下的眼睛充满痛苦,“我只是坦诚跟你交流,也并不是希望他真正的死……想到你为他的付出,他一无所知,就为你不平!”
纪荷摇头,很愤怒,“你不可以诅咒他,这样我们不必做朋友。”
“我说了不是真正希望那样!而是,想到你受得苦,就气恨他!”周开阳盯着那本《廊桥遗梦》,断断续续发声,“……纪荷……他是英雄,从男性立场,我完全敬佩他,但是看到你泡在浴缸的样子……我想不止我,他以后知道了,也会憎恨自己!他毫无疑问亏欠你!现在回来打搅你的生活,却不能给你病情上的帮助,我不知道是你在固执,还是他太马虎?”
“你这么说话,完全没站在我的立场,”纪荷冷声,“如果站在我立场,考虑到我是一个自己生死都无法做主的病人,你不会这么咄咄逼人。”
她冷笑,“当你质疑我们离婚的真假,显然也没有想过,两个孩子在我心中的地位,他们不重要吗?难道比他们父亲轻吗?还是沈清的那两个孩子和父母不够重要?”
纪荷喘息,像爬过几座高山,坚持用口干舌燥的萎靡状态哑声:“……孩子、父母都很重要……可沈清还是去了……你问我为什么不和江倾好好在一起……”
她停顿,忽而笑得比哭难看,“谁能保证我不会第二次自杀?你吗?还是医生?”
周开阳哑口无言。
“我只有靠我自己,你不会明白的,江倾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,他帮不了我……”
纪荷想了想,笑说,“我一年没有来例假……你信吗……”
“信……”周开阳伤感,她枯萎了,但谁都帮不了她。
“我畏光……你看书宁愿眼睛坏掉都不忍心开大灯,我真的感激你,但你不准对江倾有任何怨怼,以朋友的立场也不可以,是我自己的心魔,我为什么不能像许莱一样走出来呢?许莱的重生不是简单嫁个人那么简单……有些人就是脆弱……像我和沈清……脆弱又可怜……还假装自己很强悍……”
“我愿意帮你。”周开阳不死心,这么试探的轻声了一句。
纪荷伸手摩挲自己额头,叹息,“我真他妈很累,昨晚心情很好,没维持到三小时,又差劲了。”
她翻开那本书,在周开阳被打击到体无完肤的气息中,静静说,“你上次陪我看这部电影,暗示我该走出婚姻……可你知道吗,我反复看这部电影,只为等一句话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