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飞机前,尤欣问,“怎么没人来送你啊?”
眉头皱着,一副关心模样,“和你前夫到底什么情况?”
纪荷笑了笑,总不能告诉对方,他俩现在除了孩子毫无关系,但会接吻和拥抱,甚至未来会上床?
“挺好的情况。”将地图折好,重新塞回包里,纪荷言明,“公务场合别讨论我私事。”
“你这是内分泌失调,被男人滋润一下就可以了。”尤欣笑眼暧昧。
纪荷立即摇头,笑道,“难关在前,养精蓄锐。有些事得憋着一股火,才有劲头干出来!”
“别把你前夫憋出毛病来了,到时候可暴殄天物。”尤欣句句话离不了江倾。
纪荷整理着行李当没听见。
尤欣不依不饶,“你前夫多帅啊,当年在泰北只身冲进我们被关押的地方,身上敌人的鲜血和脸上冷酷笑意简直就是春`药。我做梦都想着被这样的男人干上一回……”
换一般人早炸了,纪荷面不改色,“能被他干上算你本事。”
尤欣被她眼神一激,笑道,“这是嘲讽我没本事?”
“没啊。”纪荷无辜耸肩,“只是,我从来不怀疑他眼光。”
“我差劲吗?”尤欣一指胸口,眼底开战意味浓厚,“等着纪荷,你前夫戴几号保险套,我一定亲自告诉你。”
纪荷一听,倏地大笑起来。
这场突发的战火,其他同事见怪不怪,充耳不闻的各忙着自己的事。
尤欣叉腰嚷,“你什么意思?我刚才说的很好笑?”
纪荷捂了捂嘴,发出闷声,“没……”又放下,对其他同事说,“登机吧!”
拉行李径直往前。
面上若无其事,心里火力全开——戴你妈保险套,他结扎了,白痴!
……
四小时后,飞机降落云南景洪国际机场。
接着乘大巴,前往景洪市的关累港。
关累港是中国航运进入东南亚的起点。
到达时下午三点,不具备出发条件,一行人在关累码头附近的宾馆住了一夜。
第二天一早,浩浩荡荡登上富隆号商船。
这艘船在澜沧江—湄公河流域跑船经验丰富,船长和操舵手都是当地赫赫有名的技术大拿。
纪荷托云南海事局的朋友找到富隆号船长,商定好彼此满意的方案,开启了这一趟水路东南亚之行。
这趟行程,有三个目的地,除了终点的泰国,还有就是缅甸的孟莫码头和航行红色警戒区的金三角地带。
江倾介绍的那名向导会在缅甸孟莫与他们汇合。
自打上船开始的兴奋、没半小时就在江水湍急中化为一阵阵呕吐声。
程诵等人别提欣赏景色,连正常走路都做不到。
纪荷提前吃了晕船药,虽也微晕、震撼这航道的急险,但总归没太丢人。
尤欣也撑住,和船上的帅气水手一个劲儿的聊天,笑得花枝乱颤。
很快,两岸土壤颜色渐红,崇山峻岭、原始森林面貌显现。
河道更加狭窄。
“快看!”吐到歇菜的程诵坐在甲板上,指河岸一侧的山坡。
众人随他手指望去,看到一块布满青苔绿的界碑,上头用红漆写着:中国244。
继续航行,到背面变成:老挝244。
这就是中老两国的国界碑了。
分秒之间,踏出国门。
船上原本喧闹的气氛瞬时消逝。
随行的小队医许久后发声:“会没事吧?我们不从战乱地区过?”
昨晚一行人在关累夜宿,正在大街上领略边境风土人情时,突然收到消息,缅方内战了,打得头破血流,人肉横飞。
一行人吓得两股颤颤。
纪荷是公司老大,思虑再三,毅然前往。
关于战争,她早考虑过,出发前缅方状态就躁动,打起来迟早的事,只是凑巧在他们临出发前。
像来到第二次生死抉择关头。
纪荷不得不做出决定,有言在三,大家可以退出,或者直接飞机到泰国等她。
湄公河肯定要走一趟,尤其缅甸的孟莫港,那位线民的居住地,必须要拿到一手视频资料,怎么着也得有人过去。
大家一听,老大都这么勇往直前,他们这些小兵临阵退缩太过难看,于是一咬牙,全按原定计划,水路南下。
这会出了国门,老挝境内的原始森林仿佛一片片吃人的怪兽,张牙舞爪,不见天日。
胆子小的齐齐瑟瑟发抖。
尤欣捣了捣纪荷腰肢,不屑耳语,“你看这帮人,不带出来历练,一个个软脚虾样子,实在窝囊。”
纪荷在看航道图,这张航道图是江倾给的,虽然自己不是操舵手和船长,但知己知彼很有必要,毕竟是负责人。
她笑了笑,“怕正常啊。打仗可不是闹着玩儿。”
“我们第一个采访点就在河边上,不深入缅甸内部,他们怕个毛。”尤欣不屑,悠哉给自己倒了杯红酒,推推墨镜,完全一副度假姿态,“这好山好水,不欣赏用来怕多可惜啊。”
“你这样子我喜欢。”纪荷点了点头,“只要不说男人,你就是很了不起的女人。”
“说男人怎么了?”尤欣一声怪叫,“都像你?一副修女样子,冷情寡欲,我都怀疑你和江倾怎么配上的?他一看就是重欲的男人。”
纪荷想让对方闭嘴,但又觉好笑,无奈问,“他怎么就重了?”
事实的确重,以前能不知疲倦那个长达一小时。
“天生的。”对方花痴,“眼神——身材——气场——越无所谓越暗流涌动,好想刺穿他的外壳,看看里面浓烈的火热度。”
惋惜至极口吻,“这么好的男人在你面前竟然无动于衷!”
纪荷回想了下自己最近的需求问题。
发现的确是个大问题。
前晚江倾十分绅士,一点便宜没占她,连接吻都清汤寡水,但那种吻怎么说呢,更像两只受伤的野兽在舔舐对方的伤口,和欲望无关。
她和他都很宁静,彼此未诉苦,就那么抱着,非常舒服。
“别废话了。”纪荷清咳一声,强迫自己以公事为主,从椅内起身,收了航道图,拍拍尤欣的肩,“前方到挡龙滩,别喝酒了。”
“为什么?”尤欣一懵。
纪荷连续叫上其他人,喊着:“小心了各位,身上的易碎物品全放起来——湄公河第一险滩来了!”
船长在驾驶舱听到她声音,大笑,“纪领队不错啊,挡龙滩都知道!”
何止知道,即将领略。
湄公河发源于青藏高原。
在中国境内叫澜沧江,河道狭窄急险。
纪荷朝上面笑着,“我还知道——章船长是第一个绘制这条河航行图的人!”
“是我,是我,”老章来了兴致,和她一上一下的对话,“二十多年前,这条河没有航道,全是咱们先吃螃蟹的人用船底撞出来的,那时候别说行船,连在岸边看着都害怕!”
程诵似乎从晕船中缓过来,兴致勃勃插话:“这条河,中方花了不少精力,从外交从资金上,改善航运环境,这才有了咱们现在的顺畅与繁荣!”
“对对对!”老章原先被云南边防水上支队特招入警,从事护航工作多年,因伤提前退休,这会儿和他说起中方的好,简直打开了话匣子收不住。
纪荷见队友们兴致都被挑起,没晕船的怏怏样了,放下心,自己独自来到船首,看前方挡龙滩的险状。
只见礁石满布的浅滩上,破烂的翻着几艘船,似告诉着来往船只这里的凶险度。
一名船员,手持测深杆,在河水中试探,不时用手指打出代表深度的数字。
她眉头深深蹙着,直到过了挡龙滩,才微微放松。
接着,吃过午饭继续航行,下午一点时天阴,似乎要下起雨。
好在天公给面子,直到停靠此行第一站的缅甸孟莫码头,那雨都没有下来。
纪荷带着设备和人员,和船长打过招呼,踏上了异国的红土地。
缅甸虽然在内战,但江边的居民依然平静。
许多东南亚常见的“香蕉船”在码头边捕鱼,见到他们下船,纷纷兜售鱼类。
也有穿得清凉的小孩子缠着程诵他们要糖吃。
大家都是兜里光着过来,哪里有糖,给了一些人民币,被小孩子欢欢乐乐的收下。
纪荷左右张望,忽然有个粗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,“纪小姐?”
竟是一口非常流利的中文。
哪怕只有三个字,气息与发音可推一二。
纪荷回头,看到码头边上站着一个穿绿色迷彩裤的中等个男人。
皮肤晒得黝黑,朝她一笑时,那口牙显得雪白。
脸型宽,眼不算大,单眼皮。典型的朝鲜男性长相。
“金苍浩大哥,您好。”纪荷打量一瞬,立即笑着上前握手。
对方的手粗糙,像干农活儿的手,可江倾说了,这位哥们十几岁就离家,辗转各国,只杀过人,没种过地。
这是一双被武器操练出来的手。
纪荷目光不由深沉,对大哥到来感激,对江倾在东南亚的过往揪心。
“沿河流域,人民币和泰铢通用。”金苍浩笑颜内敛,“到了村落不用给。居民都很淳朴。”
“好的。”纪荷与对方握了握,背起相机,将大哥介绍给其他人。
“我今年三十七岁。”在去线民家里的路上,金苍浩介绍着自己,“和江认识在两年前,他救过我一命,前两天听说你要来,我就从金三角出发,来到孟莫,本来要去244号国界碑,江说不用。”
“对。”纪荷绕过一群走地鸡,听着河水浩荡声,往更高的山爬去,“不是孟莫要停留一下,我直接到金三角找您。”
“他不放心。”粗犷汉子朴质的四个字,没任何抑扬顿挫表达,听到纪荷耳里,却连心脏都跟着缩了一下。
“谁不放心啊?”前方,团队里某调皮小伙子大笑。
“还有谁?”尤欣阴阳怪气,“当然是她前夫。”
纪荷横了对方一眼,没回声,继续往上走。
很快到了线民家里。
是一处非常简陋的茅草房,线民是家中长子,上有一个眼瞎的老母亲,下有一妻三儿,家中贫困。
这个线民纪荷之前托的是朋友帮忙联系,只知道是被困劳工的哥哥。
当时没多想,除了给钱,没看过对方样子。
今儿一见,这哪是一位为弟弟奔走的正能量大哥,简直就是毒枭头头的造型。
一头漆黑乱发,吸鸦`片染黑的牙齿,眼神锐利,像丛林中的狼,仿佛下一秒就撕咬过来。
这会用竹筒抽着水烟,斜靠在摇摇欲坠的门框上,避重就轻回答着编导的问题,纯粹浪费时间。
纪荷一昂下巴,让程诵给钱。
金苍浩说不用给钱,可对于自己有求的人,钱财是开道。
果然一给钱,对方回答问题就利索多了。
结束时,一行人带着设备赶紧下山。
富隆号得航行到下一站老挝的班相果才可停靠,湄公河航道凶险,夜间禁航,一般下午五点,所有船只都得停下来。
许是一路而来太平静了,纪荷眼皮一直跳,不一会儿雨水铺天盖地,大家穿梭在丛林中,跟着金苍浩的捷径,迅速往码头赶。
突然,背后一声枪响。
隔着雨幕,清晰。
大家吓坏了,齐愣在原地,竖耳倾听,那枪声又不见了,只有雨声砸在芭蕉叶上的声音,似乎是错觉。
“金大哥,怎么回事?”纪荷殿后,这会冲到开路的金苍浩面前,问怎么回事。
金苍浩穿一条迷彩裤,上身是同色的短袖,两胳膊肌肉鼓胀,脸上是紫外线留下的沧桑痕迹,眼神却坚毅无比,对她安抚,“你们先走。我殿后。就在下面,顺着走就行。”
纪荷想挽留、大家一起往前冲,可一想人家那阅历,怎么可能比她初出茅庐的不如,点头,目光忐忑的送对方原路返回。
其他人全部傻着眼,还在问,到底是不是枪声。
纪荷低喊:“先走!”
大家于是下行。
在途中纪荷解释:“大概率是枪声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?”尤欣当年被乔开宇售卖,陆路到缅甸一个战乱邦,接着被塞进暗无天日的船里,颠颠簸簸到达泰国,一路除了船舱的同命人,其他什么风情都没领略到。
纪荷这会儿嘲笑,“你把关注男人的心思放一点在航行上,就会知道湄公河两岸的冷枪如家常便饭。自从明州旅行团惨案之后,中方牵头组成了四国联合巡逻执法机构,这一情况才得改善。”
“我当然知道改善了。”尤欣冒雨前行,牙关似乎在抖,不知是冷的,还是想到不堪回忆的过往,“可联合执法开始,湄公河上的沿路打劫情况不复存在,咱们不会这么不幸,被这村落里的不法人员盯上,成为待宰羔羊吧?”
“乌鸦嘴!”团队里的摄像大哥骂,“有金苍浩在我们绝对没事!”
“对对对!”程诵对国家非常有信心,“四国联合执法不是说说而已,那些毒贩还是不明武装分子,想死的就来试一试,咱们中国人不好欺负!”
他在雨中喊出了万众一心其利断金的势头。
不愧是外交官家族的孩子。
纪荷深深体会了出门在外、有事想妈的情感,这时候为安抚大家,直接虚张声势,“对!大家都别怕,到了码头,赶紧出发,找上咱们云南水上支队的护航船,一切云开雾散!”
团队士气大振。
纪荷眉头紧着,一路忐忑冲下了山。
雨下小了,众人却狼狈不堪,鞋子和裤腿全是红泥巴。